阿尔菲德·克虏伯时代的缩影。
如果德国工业巨人有一颗巨大而坚强的心,那一定是鲁尔工业区。巨大的煤脉,像一个地下的黑色脉冲,从德国中北部开始,一直延伸到波兰,这是欧洲最优质的焦炭产区。这个地区的15个城市紧密地聚集在200平方英里的区域内。如果你驾车行驶在今天的多特蒙德-杜塞尔多夫高速公路上,只需三个小时就可以将鲁尔区尽收眼底。普法战争、一战二战、德国的利刃三次在这里锻造。正如著名经济学家凯恩斯所说,德意志帝国是由煤和铁组成的,而不是铁和血。曾任第三帝国国防军参谋长的弗朗茨·哈尔德将军在纽伦堡国际军事法庭作证时表示,“鲁尔工业区是德国战争行动中最重要的因素”,而在盟军的高级指挥部中,虽然在诺曼底登陆后出现了许多分歧,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如何尽快占领鲁尔工业区。
到19世纪中后期,普鲁士统一德国前夕,鲁尔区已成为欧洲大陆最大的工业城市:鲁尔区下,是一条蜿蜒的矿井隧道,长150英里;空中是浓浓的烟雾,红白黄,共同营造出一片永不散去的云;在宏大的工业厂房周围,是一些褐红色尖角的单调房屋,或是时而绵延不绝的铁路箱式货车和蒸汽机车,吞噬着成千上万吨的煤炭,吐出钢铁。
在鲁尔工业区的边缘,蒂森的一个铁熔炉有一个自负、固执和冷酷的主人,弗里德里希·克虏伯。普鲁士军队急需的厨具、农具、炮弹都在这里生产。弗里德里希和他的长子阿尔弗雷德在这里夜以继日地尝试,希望掌握这项在英伦三岛的工业革命中最吸引人的技术,而这一过程耗时近30年。克虏伯几次濒临破产,阿尔弗雷德去英国伯明翰、利物浦等地匿名考察。但是克虏伯仿钢的质量还是很难和进口的英国货相比。
和他的父亲一样,阿尔弗雷德也是一个冷酷、傲慢、敬业的工作狂。据说有一天他的第二任妻子伯莎要他陪他去听一场交响音乐会,结果得到的回答是:“对不起,那是不可能的。我不得不一直看着我的烟囱冒烟。我的铸造厂的声音,比世界上所有的小提琴一起演奏都好听。”
长期以来,克虏伯不得不依靠传统的餐具订单来维持自身的生存。唯一有意义的专利技术是改进的硬辊:“将未加工的银或其他可延展的金属片压制成人形,带有人和常见图案的叉子和勺子,简单切割成清晰干净的图案。”然而,真正改变克虏伯乃至德国未来命运的两个产品,在阿尔弗雷德的日记中几乎被忽略了——它们是两个空心铸造、冷拔的火枪枪管。
刚刚登基的威廉一世参观了克虏伯的炼钢厂。阿尔弗雷德准备了一个300多平方米的大厅来展示工厂的成就,包括生铁和铸钢车间生产过程的模型、钢锭、火车车轴的样品和克虏伯的大炮。身着军装、头戴印有双鹰标志的银色头盔的威廉一世兴致勃勃。他授予克虏伯红鹰勋章和骑士十字勋章。同月,威廉一世命令陆军部从克虏伯公司订购65,438+000门发射6磅炮弹的新型后膛装膛线炮,总订单为200,000塔勒。几个月后,阿尔弗雷德受国王邀请参观波茨坦宫,冯·奥托·俾斯麦亲自参观了阿尔弗雷德新建的豪宅。两个能够决定德国未来的雄心勃勃的人发现,他们看待一切的角度从“神权到古树美学”。此后,克虏伯凭借其国家野心和扩张主义,获得了未来德意志国家政权的特殊支持和优待。
德国工业因此在民族主义的冲动下像海绵一样吸走了投资、原材料和新技术:在1862伦敦国际工业与艺术博览会上,可以轻松将低品质铁矿石冶炼成高品质钢材的贝塞麦酸转炉炼钢法首次亮相。仅仅6年后,70多台贝塞麦酸转炉在欧洲投入使用——其中大部分在德国,克虏伯工厂是第一家使用这种转炉的企业。“克虏伯钢铁”最终成为德国统一和工业化的最优质的硬脊梁。同期,德国积极改进托马斯冷冻法,该法源于英国,将褐铁矿中的磷去除。随后的西门子-马丁炼钢工艺基于技术进一步加剧了这种不平等:2004年德国钢产量达到191760万吨,是英法俄的总和。在英国一直占据主导地位的煤炭行业,新技术逐渐巩固了德国的地位:1879年,沃纳·西门子发明了电动旋挖钻机,1875年,德国石煤总产量为3743.6万吨。
1880年飙升至4697.4万吨。
1867年,在第二届巴黎世博会上,德国首次成为欧洲工业强国的一员。在普鲁士展区,最引人注目的产品是位于埃森的克虏伯军工厂生产的一门长17英尺、重50吨的全钢炮。
1870年8月6日,普法战争迎来了第一次重大战役——沃斯战役。这场战役不仅是普鲁士总参谋部体制下“全面战争”的胜利,也是德国工业制造的胜利:射程是法国后膛炮两倍多的克虏伯钢后膛炮“粉碎了法国人的一切复仇努力,炮弹雨点般落在法国步兵集结的前线”。9月1日,拿破仑三世疲惫不堪的右翼军队在塞当被威廉一世的生力军包围,塞当距离比利时-法国边境7英里。第二天凌晨,当第一支巴伐利亚军队在浓雾的掩护下渡过马斯河时,16克虏伯炮台的500门大炮开始轰鸣。在马斯河南岸弗雷诺瓦的一个绿树成荫的小山丘上,国王本人,穿着奢华的礼服,毛奇元帅、参谋长罗恩元帅、参谋长联席会议的高级军官、首相俾斯麦、外交部的所有高级官员以及德意志的许多总督都在观战:炮弹像“用镰刀收割小麦”一样逐渐歼灭了守军,黄昏时分,拿破仑三世下令在堡垒里升起白旗。
当时欧洲报纸惊呼,欧洲少了一个小三,多了一个主子。随着德意志帝国的崛起,德国制成品开始征服世界。加拿大太平洋铁路系统公司标榜其机车使用克虏伯生产的高质量钢制车轮和车轴。美国铁路大王爱德华·亨利·哈里曼一次性提交了25000吨钢轨的订单。普法战争后的五年内,瑞士、荷兰、土耳其、中国、埃及、奥地利等国* * *购买了24576门不同口径、不同型号的克虏伯大炮——血腥的战争让克虏伯成为。
与陆军相比,德国在海洋上的野心更大:1897年,深受马汉海权思想影响的德国海军专家阿尔弗雷德·提尔皮茨(alfred tirpitz)成为新皇帝威廉二世的海军大臣。次年,德国议会通过海军扩军法案,建立以38艘战列舰和20艘装甲巡洋舰为主力的“远洋舰队”。蒂尔皮茨毫不掩饰地说:“这支伟大海军的目的是让最伟大的海权国家不敢挑战它,否则它们将面临自身优势受到致命损害的危险。”
1890年,德国从英国手中获得桑给巴尔,吞并新几内亚和马绍尔群岛,夺取非洲的喀麦隆和坦噶尼喀。德国海军在火炮、组织动员、光学仪器设备和战舰工程结构上的优势迫使英国在20世纪初将四分之三的海军力量调回北海。为了打破德国的野心,1906年,英国海军部在海军上将兼第一海事大臣约翰·费希尔勋爵的敦促下,宣布建造“无畏”级战列舰,排水量1.8110000吨,10单口径305全重主炮,4台蒸汽轮机。然而次年,德国也不甘示弱,做出了自己的回应:19000吨,12纳索级战列舰,280毫米主炮,克虏伯工厂就是孕育这个海怪的巢穴——克虏伯165438+30英寸设计于1907。总重394吨的电动炮塔也在克虏伯的埃森军工厂生产,克虏伯还为拿骚级战列舰提供高质量的表面渗碳淬火装甲。与无畏级使用的汽轮机相比,以稳重著称的克虏伯仍然使用老式的三膨胀往复式蒸汽机。1908年,纳索、威斯特法伦、莱茵兰、波森,每艘造价4000万金马克的纳索级战列舰相继下水,65438年。
1900年,阿尔弗雷德之子、克虏伯二代掌门人弗里茨突然去世。6年后,刻板、节俭、严肃的外交官古斯塔夫·冯·波伦·哈尔巴赫(Gustav von Pollan Haarbach)与弗里茨20岁的女儿贝莎(Bertha)结婚,成为新一代“炮兵之王”。这场政治联姻是在威廉二世皇帝本人的直接鼓动下发生的,目的是为了维持这个军火帝国统治家族的连续性。8月在于格尔别墅举行的盛大订婚仪式,仿佛是德意志帝国的内阁全体会议。总参谋部的所有高级军官和海军部长蒂尔皮茨也出席了会议。皇帝的新祝酒辞是:“祝我亲爱的女儿保持克虏伯工厂现有的高效率,继续为我们的德意志祖国提供其他国家在质量和性能上无法比拟的攻防武器!”
2004年6月1918日塞拉热窝事件后的五个星期里,欧洲各主要国家迅速进入战争状态,古斯塔夫·克虏伯不失时机地将“敌人越强,荣誉越大”的口号写进了他的黑色笔记本里。在战争的第三年,克虏伯每月向德军交出900万发炮弹和300门各型火炮,以及无数其他种类的军火,包括征服凡尔登的420毫米巨型工程榴弹炮。它制造的克虏伯-马克沁机枪使盟军在索姆河一天内损失了26000人,但它只推进了几公里。战争结束前几个月,克虏伯从这场血腥冲突中获得的军火订单已经使其获利4.32亿德国马克。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繁荣,就像两次全球冲突之间的和平一样,既短暂又脆弱。1929年华尔街爆发的经济危机迅速蔓延到严重依赖出口且仍受凡尔赛条约严格限制的德国。四年间,德国出口从1220亿帝国马克下降到57亿,无法支付大量短期国际贷款债务利息和战争赔款。另一方面,在1933,65438+10,31这一天,纳粹政权成立,“重整军备”计划和“四年经济计划”中规定的一揽子大规模公共投资随即公布,成功地让德国企业巨头天真地认为,未来的长期繁荣和利润是有保障的。古斯塔夫之子、克虏伯第四代掌门人小阿尔弗雷德(Alfred Jr .)和其他工业巨头一样,以为可以用自己的筹码和资金轻松“收买”纳粹政府的合作和驯服,但实际上他很快就被绑在了不断扩张的战车上。到1939年9月底,克虏伯在第三帝国秘密军备恢复的庞大进程中,获得了多达90亿帝国马克的订单和财政补贴及贷款。1933年初,在研制“Kleintraktor”(轻型牵引车)的幌子下,帝国军械署要求克虏伯、曼、戴姆勒-奔驰等公司研制第一代未来国防军战车。结果克虏伯生产的重6吨、时速37公里的LKA1原型机被选中投产,标准编号Sd。Kfz.101,也就是未来对波兰闪电战中作为主力的PzKpfwI轻型坦克。在人类历史上最大的血腥冲突中,克虏伯是第三帝国战争机器的权力核心。成千上万来自苏联和斯拉夫地区的“奴隶工人”和德国本土工人夜以继日地工作,在盟军日益频繁和猛烈的空袭下,来自占领区的铬铁、锰、铁屑、铝和铜被转化为德国国防军和武装党卫军手中的武器:从88毫米反坦克炮、IV型中型坦克和
4月21,1945,克虏伯和纳粹德国一样,也迎来了自己的“诸神黄昏”。美军第79步兵师313团的中校·克拉伦斯·萨格曼来到富丽堂皇的休格尔别墅,逮捕了小阿尔弗雷德,他在随后的纽伦堡军事法庭被判12。后来,这座别墅成了鲁尔工业区的新主人——英美煤炭控制委员会的总部。随着盟军清算纳粹的决心,还包括了德国历史上最大的人为工业倒退,以彻底杜绝其再次成为战争源头的可能性。最后,盟军管理委员会决定,德国的工业生产能力必须减少到1938的50%到55%。剥夺了所有战前的技术专利,在消费品方面,德国被允许启动50%的纺织和皮革制品加工产能和20%左右的汽车制造产能。远洋轮船、飞机、铝合金、电子管和重型车床等与军事工业密切相关的行业被全面禁止,大部分德国重工业设备被有系统地拆除并转移到盟国作为战争补偿——此后整整一年内,埃森的工人们被迫目睹盟军工程师用彩色粉笔在车床、机床、轧机和液压机上编辑符号,然后用起重机一个个运走。锅炉被送到乌克兰,铸铁和熔炉被送到英国,崭新的大炮和切割镗床被送到法国,它引以为豪的万吨水压机被南斯拉夫拥有,连墙砖都被拆下来送到荷兰。
当小阿尔弗雷德最终在1951年2月出狱时,他的钢铁/军火帝国已经被盟军垂直瓜分,虽然他仍然拥有高达65438+4亿美元的资产。盟军管理委员会迫使他发表声明称,克虏伯“无意重返德国煤炭和钢铁行业”,除了他在莱茵豪森手下控制的企业可以生产少量普通钢材。
尽管如此,克虏伯在五六十年代最终摆脱家族统治,成为股份制公司之前,依然可以成为全球工业领域的明星。战后第三世界国家的现代化迫切需要这些曾经的殖民地和农业国建立自己的重工业。克虏伯“工程咨询与施工”部门的业务蒸蒸日上。在墨西哥、希腊、伊朗、智利、苏丹等非洲国家,克虏伯的三环标志随处可见。战时用于制造潜艇和军舰的克虏伯基尔港码头,迅速提供商船队,将炼油、轧钢、铸造和挖掘设备运往世界各地。重开两年后,克虏伯年营业额达到10亿美元,其中1/5来自海外。
然而,秋天来得如此之快,1966年的欧洲大萧条和作为“夕阳产业”的煤炭钢铁利润率的大幅下降,让克虏伯一夜之间发现自己陷入了泥潭。更困难的是,奉行自由主义政策的西德政府将不再像德皇那样在关键时刻向克虏伯提供紧急救助贷款。《财富》杂志当年9月发表评论,声称克虏伯没有放弃其煤炭和钢铁股份及投资,这使其失去了在战后产业转型中彻底转型为全新技术型企业的最后奇迹。0966年6月65438到10月65438,其亏损高达125万美元。到1968年底,债务总额已达52亿马克,最后变成了股份制企业——弗里德里希·克虏伯有限公司,然而小阿尔弗雷德本人并没有看到他职业生涯的终点:1968年7月30日,最后一代“炮王”去世,鲁尔区125000名工人自发为他哀悼。他的儿子恩德特(Endert)不愿继续沿袭家族严苛勤劳的传统,放弃继承权,换取克虏伯基金会每年提供的巨额奖金。
如今,在埃森的林贝克街和魏因霍夫街交界处的拐角处,有一块不锈钢纪念板,告诉人们这里是阿尔菲德·克虏伯的出生地。在不远处的阿尔滕多夫街,它已经成为蒂森-克虏伯联合钢铁公司的子公司。有着百年历史的冲压锻造车间还在运转,装满钢水和火花的模具不停地从车间经过,经过回火和冲压,变成了钢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