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为什么要写边城?

沈从文创作《边城》的指导思想

沈从文认为社会处处丑陋。“但人还是应该有一个理想的标准,而且能够达到那个标准,至少允许他们在文艺上创造那个标准”(沈云水《沈从文全集》第10卷,花城出版社,1984,P276-279)——理想。

关于《边城》的主题,沈从文自己说:“我要表现的是一种‘生命形式’,一种与人性不矛盾的‘美好、健康、自然’的生命形式”。沈从文提到的“人性”概念,与沈从文心目中的苗族文化传统(精华)属于同一范畴。沈从文以“调节异质性分布”的方法,首先建构了湘西苗族文化的身份本质——这一完全同质的场域基本上是一种纯粹的语言状态——然后将生活中发现的异质性排除到西方,使西方成为自己的“他者”,从“他者”的角度看到自己的本质。沈从文试图从湘西苗族文化的本质(特殊性)中发展普遍性,以此建立他的“人性小庙”来对抗汉民族和西方的文化普遍主义。这是沈从文文化相对主义(苗文化本位)的立场,也是他所有作品的哲学基础。

用沈从文自己的话来说:“你害怕明天的事实,或者你厌恶所有的事实,所以你尽力去接近过去,有时你会情不自禁地接近抽象的过去,使之成为你稳定生活的基石。”“那抽象的过去”指的是苗文化的同一性本质,即黑格尔的“普遍同质范畴”。“稳命石”是沈从文一生捍卫的“人性”。

关于《边城》,沈从文说,“把我的一些被压抑的梦写在纸上。.....一切都充满美好,却处处不吉利。既然是不幸,那么简单美好的结局必然导致悲剧。.....这一来,我过去的痛苦挣扎,被压迫的、不可预见的乡下人对爱的渴望,就在这个不幸的故事里得到了排泄和弥补。”这是通过《边城》对沈从文文化恋母情结的真实阐释,也指出了《边城》故事的悲剧性。

我们可以借用沈从文自己的话来理解《边城》:...其实相当于把我这个小地方两个世纪以来的历史发展和悲剧结局做了一个大概的记录。一切都是偶然发生的,结果却是必然的。”

".....写在他们身上的,虽然只是沅水流域的水码头和一条船上的水手的琐碎而平凡的人事得失、悲欢离合,但其实对于他们的过去和现在,他们都有着无法用文字书写的深深的忧虑,他们预感到自己明天的命运,也就是这样一个平凡而卑微的生命,并不容易维系,最终会被另一方面来自外界的巨大势能所摧毁。人生好像不一样,在无奈的情况下结束。”

二、作品分析

(一)《边城》的基调和批评从不同角度解读了作品

《边城》是沈从文的代表作,是其美学思想的集中体现。关于这部小说的创作,作家本人做了一个重要的自白。他说:这件作品想表现的是“一种生命形式”,一种美好、健康、自然的生命形式,与人性并不矛盾,目的是给人类一个对“爱”字的恰当解释。作家的自白很实用。

在这部小说中,女孩崔璀是作者关注的中心人物。这就是作家理想中的“自然之女”。她像“小动物”一样天真活泼,像“黄鹿”一样聪明善良。崔璀身边的人物,无论是炫耀的炫耀,谦虚内敛的自然保护,宽厚善良的爷爷,还是豁达正直的船夫,都保持着做人的美德,保持着灵魂的纯洁。小说通过对男女互爱、祖孙关系、父子之爱、邻里和睦的描写,生动地展现了这座边城人民健康、美好、淳朴、自然的人性之爱和人性之美。

小说无意追求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重在刻画人物的内心感受。整部作品是那么的简单自然,就像作家笔下的小溪,顺山势自然流淌,或急或缓,没有任何做作的感觉。小说的语言也与内容融为一体,质朴清新,自然含蓄,充满诗意,字字句句都浸透着作家的温情脉脉。

《边城》是沈从文压抑已久的感情的一种表达。是他为了感动自己而唱给自己的一首“情歌”。

爷爷死了,白塔倒了,未成年的崔璀在等着那个我不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的诺。她稚嫩的生命失去了呵护,充满了悲伤和忧虑,但沈从文用抒情温暖的色调包裹了生命的悲剧,使之成为淡淡的忧伤,像黄昏的夕阳一样美丽而忧郁。命运难以抗拒,但作品有一点温暖:母亲的前情人杨代替爷爷承担起照顾的责任;船总会伸出温暖的手,离家出走的父母也许会回来。崔璀的等待不是没有意义的...

一种充满人间大爱的“生命形式”,在沈从文的想象中始终被追求,与生命不可抗拒的悲凉调和,构成了《边城》的基调。从这个意义上说,《边城》不是农村现实的写照,而是作者“送走”和“弥补”自己压抑已久的感情的美好梦想。

有人说,在民族矛盾和阶级冲突激烈的30年代,《边城》把社会和人心描写得如此美好,意在“掩盖现实生活中的矛盾”。我们认为,这是对作品和文学社会功能的片面理解。其实美是客观存在的,即使在最黑暗的时代,祖国的山河之美,人心之美也是存在的。真正挖掘典型环境中固有的真善美,也是对假恶丑的一种攻击和诅咒。

以下是沈先生写给他妻子张兆和的一封信:

三三,因为天气有点太好了,我站在船的后面看了很久的水。我的内心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同时又好像从这条河中得到了很多智慧。33、是的,我收获了很多智慧,而不是知识。我轻叹了很多次,山顶的夕阳很打动我,水底的鹅卵石也很打动我。心里好像没有糟粕,很热烈地爱着河水,爱着夕阳,爱着船夫!.....我看到一只小渔船,载着它的黑鸬鹚慢慢划下,看到石滩上船夫们的姿态,我无比感动,无比喜爱。.....三三,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感动!我希望活得更久,把生活充分发展到自己的工作中去。我会用自己的力量,比任何人都更郑重更深刻的去诠释所谓的人生!三,三,我看了很久的水,从水里的石头里得到了平时得不到的东西。对于生活,对于爱与恨,似乎与人完全不同。我感到非常失望。我总是看得太远太深。对我自己来说,我成了受害者。这个时候我很虚弱。因为我爱这个世界,爱人类。三三,如果我们此刻在同一个地方,你看我的眼睛多湿!

这是家书,是“专利阅读”,不是宣言。每一句话都是真诚可信的,不管是不是穿着打扮。

从这封信中,我们可以理解沈先生为什么要写《边城》,为什么写得这么漂亮。因为他热爱这个世界,热爱人类。我们也可以从这里了解沈从文的所有作品。

对《边城》一直有几种理解:

第一,我觉得《边城》不写阶级斗争,“掏空了人物的阶级属性”。

第一个被认为掏空了阶级属性的人是顺顺。有评论者提高了圆滑的成分,说他是“水上领导”、“带头大哥”、“集团经理”。希望他不要被归为恶霸地主。其实顺顺只是水码头的一个管事。他有点财产,财产只有“四条船”。他是哪个班的?他的阶级属性就是有往上爬的想法。比如他想和王团攀亲戚,又不想让儿子娶一个在船上工作的孙女,有点穷到不爱有钱人。但他毕竟只是一个水码头的管事。他诚实、公正、受人尊敬,经常为别人解决问题,所以人们很难把他写得恶毒。

至于顺顺的两个儿子,天宝和诺送的,“驾船南下时,常以自己的船为伴,与人同甘共苦,划桨时选最重的,搬运纤维时拉人头”,更何况是“阶级敌人”。

针对这种批评,沈从文给出了富有挑战性的回答:“你知道你希望一部作品有‘思想’、‘热血’、‘眼泪’,你希望一部作品在故事发展、人物话语、甚至一本书的封面、目录中表现出这些东西。做自己想做的事是多么容易啊!但我不能给你这个。我故意放弃你..."

二是指《边城》是世外桃源,脱离了现实生活。

《边城》是现实的还是浪漫的?《边城》把现实生活理想化了吗?这是一个非常令人困惑的问题。

这部小说为什么叫《边城》?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边城”不仅仅是一个地理概念,并不意味着它是一个边境上的小镇。这也是一个时间和文化的概念。《边城》是大城市的反义词;这是“中国另一个地方的另一件事”(边城碑文)。沈先生从农村跑到大城市,痛恨上流社会的腐朽生活和城里人的“庸俗、小气、自私的市侩”,引发了他的思乡之情,使他怀念起家乡尚未被现代物质文明彻底摧毁的淳朴民风。

即使在湘西,这种古朴的民俗也正在消失。沈先生在《长河题记》中说:“1934年冬,我从北平回湘西出差,从乘船北上到我的家乡凤凰县。我去老家已经十八年了。一旦我进入陈河谷,一切都不同了。表面上看,一切自然都有了很大的进步。如果你试着仔细注意,你会看到变化过程中的下降趋势。最明显的,也就是乡村社会所保持的正直、淳朴和人性的美好,几乎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近20年来在实际社会中成功培养起来的现实的、有利可图的人生观。”《边城》里写的生活确实存在,但到了《边城》写出来的时候(1933-1934),几乎已经不存在了。《边城》是一部怀旧的作品,一种带着遗憾的怀旧。《边城》是一部温情的作品,但背后却隐藏着深深的悲剧感。

可以说《边城》既现实又浪漫。《边城》里的生活是真实的,同时又是理想化的,是理想化的真实。

为什么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因为我想保留美好永恒的东西,让它历久弥新,造福子孙后代。

《沈从文小说选集·序言》说:

世界上可能有人想在沙滩上或水上建一座亭子,但那不是我。我只想建一座小型希腊神庙。选山为地基,用坚硬的石头堆砌。精致,结实,匀称,小巧但不修长,是我理想中的建筑。这座庙里供奉的是“人性”。

我想展示的是一种“生命形式”,一种“与人性不矛盾的美好、健康、自然的生命形式”。

沈先生对文学的社会功能有自己的看法。他认为好的作品不仅让人感受到“真正的美”,还具有吸引人向善的力量...从作品中,他们可以接触到另一种生活,从这种生活场景中获得一些灵感,从而对生活或人生有更深刻的理解。沈先生的观点“太深太远”。在我看来,这是对文学功能最正确的看法。这当然是一些急功近利的理论家所不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