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哲学有逻辑和玄学吗?
记者:一些西方学者,甚至一些研究西方哲学的中国学者,以中国始终缺乏类似于西方的严谨的概念体系和本体论这样的“形而上学”传统为由,判定“中国古代没有哲学”。你觉得这个判断合理吗?贾海涛:形而上学被认为是西方哲学的精髓和哲学的基础。曾经是哲学的代名词或者同义词。西方学者倾向于认为形而上学及其传统是西方的专利,或者说是西方文化所特有的。所以,形而上学就成了区分西方有哲学而中国没有哲学还是中国的哲学不是哲学的关键。对于一些西方学者来说,中国哲学意味着西方哲学在中国的嫁接或模仿,而历史上的中国哲学(中国古典哲学)只是不存在的“皇帝的新衣”。2001法国解构主义者、后现代思潮代表人物德里达明确表示,中国没有哲学,只有“思想”,因为中国缺乏所谓的“Logues”传统。事实上,中国哲学合法性之所以争论不休,根本原因在于文字游戏非常丰富多彩。如果跳出德里达等人设置的逻辑陷阱,我们很容易发现他们带有西方中心主义的色彩,他们的观点是站不住脚的。更早以前,黑格尔就鄙视中国文化。他在《哲学史讲义》中认为中国没有哲学,影响很坏。这是无知的结果。黑格尔虽然是大师,但在当时有限的二手、三手资料下,他能了解到很多中国的学术和哲学传统。他是一个典型而明确的西方中心主义和西方文化优越论者。德里达公开宣称自己不懂中国文化。他不认为自己对中国的文化或哲学有任何发言权,也无意贬低中国的文化传统和遗产。然而实际上他的态度和言论还是产生了鄙视和启蒙的效果。随意否定中国哲学和形而上学思维成果的存在,是不负责任的,也是无知的。
但是,质疑中国哲学的合法性,并不妨碍中国哲学的存在和伟大,也不妨碍当代学者对它的研究。事实上,这种挑战与其说是危机,不如说是中国哲学界的动力。其积极因素远远大于消极因素,其建设性影响是无法估量的。在考虑中国哲学研究的国际对话和整合的必要性时,中国学者自然会重新思考他们自以为是的东西,甚至考虑系统重建中国哲学史的可能性。
中国哲学的合法性之所以受到外国学者的质疑,首先说明中国哲学没有得到中国学者很好的阐释,没有能够走向世界,导致对中国哲学和中国文化的了解不够。首先,中国当代学术实力薄弱,国际传播力有限;其次,外国学者对中国文化一直存有偏见。试想一下,如果中国当代学术成果非常丰富,而且在国际学术界有很强的影响力,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首先,这并不是历史文化成就不够人们重视,而是当代中国学术实力不足的一个证明。中国的人文社会科学在国际学术界没有话语权,影响力也很小。他们不仅不能在各个学科中彰显自己的存在,而且在解释自己的历史文化上也没有自己的学派和立场。他们只能关起门来自说自话,不能和外国学者对话,也没有发言权。总之,在国际学术界,中国学者没有“话语权”,在中国问题上,主导的也是中国学者的话语体系。你看,那些关于中国历史、中国文化和中国哲学的英文名著或畅销书都是西方学者写的。有时候看了那些书,觉得只是嘴上说说,低头。这不仅仅可以用“西方中心论”或“文化帝国主义”来解释。
中国哲学的发展过程与西方不同,其历史地位和作用也不同。古希腊哲学在米利都学派出现之前基本空白,而中国的哲学和玄学在春秋之前已经蔚为大观。比如《易经》已经成书,其哲学思想奠定了春秋战国时期哲学体系的基础,对后世中国哲学的发展也具有决定性意义。中国哲学的源头不能只从孔子等人算起,因为中国哲学形而上学的源头要早于孔子和老子。当然,从伏羲、黄帝、周文王到周公,中国的哲学和形而上的思维都是不合适的,但他们名下的那些思想成果是永远不能忽视的。套用西方形而上学发展的思维,从孔子、老子等哲学家出发,来构建中国哲学的理论体系或者描述中国哲学的形而上学体系,都会忽略中国哲学中非常重要的部分。而且,有些不伦不类的生搬硬套也不利于把握事物的本质,比如用孔子来套苏格拉底或柏拉图,用朱或理学来套康德哲学,或者用儒家思想整体来炮制一个中国哲学的“道德形而上学”。这使得中国哲学的面貌显得越来越支离破碎。寻找中国哲学的原质询,就相当于寻找中国哲学的源头或根基。“道”是中国哲学最根本的概念,是贯穿中国哲学史从未离开过舞台的最高概念。从这个意义上说,西方任何所谓的形而上学概念都无法与之相比,包括逻各斯、存在、理念、善。
有人认为西方传统的“逻各斯”或“求真”是形而上学的精髓。当然没问题。但我认为是片面和狭隘的,不足以说明问题。我认为西方形而上学传统主要体现在思维方法和理论体系的延续或继承上。他们建立了探索和解释世界的普遍思维方法和严密的理论体系,最终成为普遍的方法和体系。这一传统始于古希腊。虽然在中世纪沉睡了几百年,但在现代被唤醒并发扬光大。
古希腊,从苏格拉底到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确立了探索一切、提出问题的传统。苏格拉底的“我只知道我一无所知”堪称永恒之问。从这一观点出发建立起来的认知理论体系和方法论才是真正的哲学,突出了认知主体的地位和思维方法的价值和意义,开辟了无限广阔的认知空间。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在近代仅次于这个问题,也开启了一场哲学方法和体系的革命。这个传统通过文艺复兴被发扬光大,西方真正获得了思想自由和学术革命。西方的崛起和复兴,不仅仅是所谓的科学,更是科学革命。它是整个学术思想体系和方法论的更新和革命,科学只是其中之一。探索一切、知晓一切的精神、能力和传统从古希腊就已经奠定,并通过文艺复兴得到了解放和复兴。
柏拉图的对话录也是这种方法的体现、延伸和继承,成为西方学习和理解的有效工具。柏拉图的对话录显示了探索一切的执着、逻辑的严谨和思辨的魅力,显示了怀疑、探索、质疑的力量和理解一切的魄力。当然,他的思想所建立的精致完整的形而上学世界也是非常杰出的,是真正的形而上学体系的形成。形而上学是指概念世界与现实世界存在着一一对应或完全对应的关系,它在认知上涵盖并包含了物质世界。这不是与现实的对立和脱离,而是思维、认知能力和理论体系成熟的表现。没有这种能力,我们就不能完全理解世界,而只能是片面的、狭隘的、有限的。形而上学是发达的思辨能力的体现,是理论体系完整建构的标志。里斯多德在其形而上学的基础上,真正建立了百科全书式的学科体系,形而上学超越了所有学科。他的形而上学可以翻译为超越物理,超越具体的东西和有形的东西,属于抽象、思辨、概念、逻辑、本质、规律、真理这类东西。而孔孟包括老子、沈晗的方法论和思想体系都没有达到这种广度和深度,更不系统。后世的中国思想家也未能建立起一套能穷尽一切、涵盖一切的方法论和理论体系。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回顾中国古代哲学或者说形而上学也是合理的。我们应该勇于承认自己的不足,这样我们才能进步。
记者:您认为我们应该从什么意义上理解“形而上学”?从这个角度来看,中国古代哲学在什么意义上也有“形而上”的传统?
贾海涛:在西方哲学史上,形而上学的内涵非常复杂:一是逻辑的形而上学,它包括“哲学”、“存在”和“理念”;再有就是神学本体论,体现了“神”、“善”、“终极真理”。第三阶段是逻辑的形而上学,表现为理性、科学和真理。最后,西方哲学复归人性,形而上学解体。我们可以笼统地把形而上学等同于哲学或本体论(本体论),但也可以把它看作是哲学发展过程中的一个弯路或错误(其体系至少是有限的),因为柏拉图的《理念论》、教父神学、经院哲学在历史上都是形而上学的同义词,也是形而上学最有资格的代表。但因为形而上学首先涉及本体或本原的存在,所以不必把形而上学等同于本体或本体。这已经是哲学上根深蒂固的传统,也是常识。于是,一个矛盾的现象出现了:很多当代西方哲学家,比如海德格尔、德里达,一方面反对传统形而上学,但同时又迷恋形而上学,把形而上学当作哲学的最高境界。其实他们维护的是自己的形而上学传统。海德格尔认为,西方哲学一直是存在的思维,哲学思维是一种质疑的思维,是一种质疑的方式。在他看来,形而上学本身比它的答案更重要。海德格尔担心现代哲学被认识论问题所支配。他认为这是对形而上学的抛弃。总之,海德格尔反对预设真理的形而上学,主张一种回到哲学源头(古希腊时代)并不断追问、以“爱智慧”为目标的形而上学或形而上学传统。他的形而上学是人本主义或人文主义的形而上学。
可以认为,西方哲学在19年底进入了废除形而上学的时代,或者说是一个没有形而上学的时代,因为形而上学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已经终止,也就是说,西方哲学史进入了没有形而上学的当代阶段(或非形而上学阶段)。人文主义或人本主义传统在当代西方哲学中得到了极大的发挥,尼采等人彻底反形而上学的思维方法和思想内容得到了继承和发扬。这一时期的哲学家没有致力于形而上学体系的构建,所以他们有意识地反对形而上学。在这一时期,对于西方学术界来说,形而上学的困境和问题得到了解决,西方哲学的发展进入了一种解放和自由的状态,找回了“爱智慧”的使命和终极关怀的目标。或许也可以认为,所谓的形而上学在当代并没有退场,只是形而上学无论是在意义上还是在应用上都失去了神圣性、统一性、普遍性和所谓的客观性。哲学家看似离不开本体,但各有各的本体,而本体是很主观的。当代西方哲学说到底是以人或生命为基础的,比如人的自由、人的存在、人的价值和意义。
这是我们可以把形而上学的定义看作是一种* * *知识的基础。其实玄学并不神圣,相反,它往往意味着一种僵化的体系,几乎是反智慧的代名词。其实,哲学的本质和核心并不是所谓的形而上学,也不是德里达所强调的“逻各斯”。“逻辑学”或玄学在表述或形成理论体系后就成了死东西,而“爱智慧”和“求真”则更能体现哲学的本质和作用。哲学的形而上学体系改变了这一目标和功能。西方文化在现代主义时代的快速发展,帮助西方完成了工业革命和现代化,但所谓的形而上学思维传统绝不是决定性因素。我们不能把西方的思维传统或者所谓的玄学神化。当然,首先,形而上学被视为一种对原初存在和终极关怀的追问或思考,而不是对所谓原初或终极追问的回答。没有一个相关的答案是完美的,也没有终极真理。换句话说,任何形而上学都是有缺陷的,更何况是以绝对、永恒为目标和标准的形而上学体系。我们之所以在这里坚持说中国有形而上学,是因为中国有这种充满活力的第一哲学的追问和思考能力,而不是有死板的法律和虚构的逻辑体系。如果玄学真的意味着逻辑的虚构和本体的神化,那么中国没有玄学是一件好事。
今天一般意义上的形而上学是哲学中关于本体论或原始存在的部分,中国古典哲学在这部分有很强的理论积淀。总之,中国古典哲学的成熟程度绝不逊于西方学术现代化之前的西方哲学。即使是西方哲学最引以为傲的所谓“形而上学”,中国哲学也有其对等的对手。
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中国的哲学传统或者说形而上学体系也有其不足之处。孔子实际上是中国第一个诠释教条的儒家学者。他不是苏格拉底式的人物。苏格拉底是先行者和奠基者,孔子是集大成者和前人成果的整理者。孔子之后的中国,只研究儒家经典,解读教条,缺乏开拓创新。而且,在这种工作上,没有人能超越孔子。中国没有真正持久的形而上学传统,他的哲学体系是薄弱的。老庄哲学基本上是诗性的,也就是说,老庄哲学在方法论、表述乃至体系上基本上是诗性的特征或特色。法家、墨家、儒家基本都是政治、伦理的成分,哲学、思辨、形而上的东西很少。记者:中西哲学思维的差异,让我们在中西比较哲学中经常遇到类似的尴尬问题。为了“证明”中国哲学的“合法性”,许多学者试图从中国哲学中找到西方形而上学的对应物,在思考形而上学时套用西方哲学的体系和范畴。你觉得这种努力合理吗?如何真正有效地推动中国哲学的“独立性”和“合法性”的确立?
贾海涛:中国哲学当然没有必要套用西方哲学的所有体系和范畴(概念),以此来检验自己的同一性,从而验证自己接近或符合西方哲学思维的成分或比例,从而获得所谓的存在的“合法性”但是,由于现代学术起源于西方,或者说学术的职业化、专业化、系统化都起源于西方,学术规范也是在西方建立起来的,所以要想交谈或交流,就必须借助西方的语言符号系统和范畴系统。而且近代以来,对西方哲学的研究已经走在了世界的前面,西方哲学以外的哲学至少在学术系统化方面是无法与之相比的。因此,从学术发展和国际交流的角度来看,用西方哲学的标准或范畴、体系来研究中国哲学,包括形而上学问题,对中国哲学是无害的。
玄学的概念虽然是舶来品,但玄学的内容绝不是舶来品。中国哲学中有形而上学,但它的理论形态存在于中国的语言体系和不同于西方的范畴和体系中,这就要求我们按照西方的标准或体系去识别它,也要用西方哲学的范畴和体系去重新包装或解释它。西方学术传入中国后,中国观念的匮乏似乎让中国古代哲学内容显得寒酸单薄,也难以参与国际学术对话。这当然是一种误解。事实上,中国哲学在广度和厚度上都可以与西方哲学和印度哲学相媲美。当然,完全用西方哲学的概念和体系来包装中国哲学,也不一定合适。机械地照搬概念和体系,包括用形而上学的概念包装或解释中国哲学的某些内容,是一种阉割。这并不是说中国的哲学不应该用西方所谓的形而上学标准来解读,也不是说中国有没有形而上学,而是应该有一个更恰当、更合理、更准确的包装或现代解读。西方形而上学不是一成不变的,西方哲学家对这一体系的解释五花八门,甚至相互矛盾。
你套用谁的概念不重要,但是你得有真实的思想或者哲学,学术研究得有真实的东西。现在的问题是,中国学术界必须正视自己的问题,增强学术实力,取得丰硕的学术成果,加强与中国的国际学术交流,增强学术成果的国际传播能力,传播自己的新思想、新概念或学术成果。不能满足于自说自话,自欺欺人,否则你掌握了别人不知道的信息,而且是没有价值的,你也不会得到别人的认可。如果学术成果有大的突破,学术实力足够强大,自然会成为国际学术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