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企业的创新动力不足？

国家出台了很多政策，投入了很多资金来推动企业的自主创新，但是大量的企业仍然缺乏创新的积极性。企业不缺钱。比如今年上半年全国城镇固定资产投资56%来自自筹资金，但为什么企业总喜欢把钱花在扩大规模和多元化上，而不是花在研发上？症结何在?怎样才能调动企业自主创新的积极性？这是一个值得深思和具有根本意义的问题。第一，创新动力不足是制约企业自主创新的核心问题。目前，企业创新面临两大问题。一是条件不足，创新基础差，能力弱，创新型企业家和技术人才缺乏，政策支持不够。二是动力不足，创新热情不足，对传统经济增长方式和原有企业发展模式的依赖仍然很强。从总体上看，中央提出增强自主创新能力、建设创新型国家战略以来，创新工作是有成效的，但与中央的要求还有很大差距。据科技部统计，截至目前，全国规模以上企业只有25%开展了科技活动，研发支出占企业销售收入的比重仅为0.56%，仅有万分之三的企业拥有自主知识产权。创新动力不足已成为制约企业自主创新的核心问题。内部动机是外部条件的前提。没有创新主体的内在动力，外部支持性政策的作用难以有效发挥，有些甚至可能被扭曲。一方面可能成为企业向政府要钱、要政策、寻租的机会，另一方面可能成为一些政府部门加强对企业干预、扩大权力的工具。“很多部门专注创新，却不知道谁负责”是很多地方都反映过的问题。因为“多龙治水”，扩权争利难以避免。与此同时，政府颁发奖项、设置创新项目、成立由政府出资的投资公司来加大创新投入的做法，早已被证明效果不佳，如今又重新成为时尚。很多地方的政府部门开始“忙”起来，感觉又“抓到了头”。于是，政府对企业的干预加大，企业却怨声载道。在企业动力不足的情况下，仅仅通过政策扶持或加大投入，试图实现自主创新是不可能的。没有企业的自主自觉行动，政策的帮助会增强企业创新的惯性。第二，缺乏创新导向的国家环境是企业创新动力不足的重要原因。企业是否愿意创新，取决于企业自身的能力和创业意识，与国家大环境密切相关。从创新的规律来看，一个国家的发展环境对企业创新的形成和程度有着决定性的影响。在要素导向阶段(即经济发展主要依赖自然资源，忽视环境保护、廉价劳动力等基本生产要素)和投资导向阶段(即依靠大规模投资支撑经济发展)，企业很容易获得廉价生产要素或大量生产订单，创新意识普遍不强。这两个阶段是创新不活跃期，这一阶段发展环境的特点决定了很难产生大规模的创新活动。只有当国民经济转向或处于创新导向阶段时，才会出现大规模的企业创新，这个阶段是创新的活跃期。创新导向阶段之所以能够产生大规模的创新活动，是由该阶段主要环境因素的特征决定的。根据迈克尔·波特的钻石理论和美、欧、日的发展实践，能够从根本上激发大量企业创新的重大环境因素主要包括生产要素、市场环境、需求水平、产业环境和政府作用。这些因素不仅影响企业创新，而且决定产业发展和国家竞争优势。这也说明创新和经济发展是不可分割的。创新导向阶段环境要素的主要特征及其与创新的内在联系如下:①中等和相对不利的生产要素环境。从各国创新史来看，资源、能源、劳动力、自然环境等初级生产要素相对丰富宽松的地区或发展时期，企业创新并不活跃。而生产环境中温和的、相对不利的因素，如资源能源相对短缺、劳动力成本上升、环境压力加大等，往往能迫使企业走上创新之路。②健康的市场环境。这是大规模创新活动的基础。创新对市场环境的要求主要有四点。第一，有真实的市场主体。企业可以根据内外部环境的变化选择自己的发展道路。第二，充分和规范的竞争环境。竞争越激烈的行业和地区，创新就越活跃，垄断和无序竞争会扼杀创新。第三，公平的发展机会。在“暴利”“寻租”的时代，企业很难安心创新；在优待外资、排挤内资的不公平环境下，很难调动国内企业的创新积极性。第四，良好的法律环境。其中最重要的是财产和知识产权保护制度。3挑剔的需求条件。市场需求是企业创新的动力。成熟的、关键的、不断升级的客户需求会将企业引向持续创新的道路，而低水平的需求条件只能支撑创新意识差、技术水平低的企业。④良好的产业环境。在产业基础好、产业规模大、产业组织合理、产业集群上下游层层施压相互促进、科研院所、服务商等相关配套机构发达的产业环境下，企业既有创新动力，也有条件，因此创新活跃；相反，在恶劣的产业环境下，企业不愿意创新。⑤正确的政府角色。过多的创新风险会吓跑企业，而过多的政府干预会扼杀企业的创新热情。中国正处于从要素和投资驱动型经济增长向创新导向型经济增长的转型期。目前离创新导向的环境还有相当大的距离。一方面，要素环境的转变不同程度地将创新的压力和引力转移给企业；另一方面，环境改造远未完成，国家相关政策调整不到位，决定了大量企业必然缺乏创新的动力和激情。因此，要从根本上解决我国企业创新动力不足的问题，必须建立以创新为导向的国家环境。同时，环境变革的长期性也决定了一个国家大规模创新局面的形成也将是一个漫长而艰巨的过程。忽视要素环境对创新的根本影响，急于求成，表面文章等等，都是违背创新规律的。我国现阶段要素环境的主要特征及其对企业创新动力的影响表现为:①倒逼企业创新的要素压力机制尚未形成，生产要素压力没有及时充分传导到企业。事实上，我国的要素环境并不宽松，能源、矿产、资金、土地、劳动力、环保等压力在加大。但由于历史原因和政府保护企业的考虑，一些重要生产要素的价格长期被扭曲和压低，要素价格无法反映其在市场中的稀缺性。既然企业可以轻易获得低成本的生产要素，就没有足够的动力去改变消耗资源、追求低成本和规模扩张的发展模式。没有人愿意冒创新的风险，因为他们仍然可以按照旧的方式生活，甚至生活得很好。(2)缺乏促进和保护创新的市场环境。由于企业改革不到位，在所有权实质缺位、干部任用非市场化的情况下，大多数国企都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市场主体。为了迎合政府偏好和短期业绩压力，大多数企业高管不会选择投资大、周期长、风险高的创新之路，往往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一些行业的过度竞争和一些行业由于垄断导致的竞争不充分，限制了竞争对企业创新的激励和倒逼作用。法律环境不完善，如产权保护不到位，投资者尤其是民营企业对技术创新等长期投资仍心存顾虑；知识产权保护不到位，使创新产品、技术、专利得不到有效保护，企业不敢创新。(3)需求拉动和拉动创新乏力。国内低水平需求过多，缺乏关键客户群作为主流，消费升级缓慢，政府需求侧管理政策不到位，全社会缺乏鼓励创新的消费文化，严重制约了需求对创新的牵引和拉动作用。④产业环境总体有所改善，但激励和激发创新的效果不明显。目前，全国许多地方已经形成了一批不同规模的产业集群。然而，由于产业集群中低水平重复严重，低端企业过多，具有系统集成和产业链引领能力的大企业太少，生产性服务业发展缓慢，大多数产业集群尚未形成上下游相互促进、竞争压力层层传导的集群创新机制。同时，部分行业集中度低，产业低端恶性竞争严重，国家部分产业政策出现偏差，也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企业创新的激情。⑤政府在创新活动中的越位和缺位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企业创新。政府越位的表现是对企业的行政干预仍然过多，一些地方政府在创新中违背创新规律，急功近利，甚至给企业下达创新任务、政府确定创新项目，对企业创新造成了很大伤害。政府越位的直接结果可能是将本应由市场驱动的创新活动扭曲为政府主导的创新。政府缺位表现为政府未能有效分担一些重大领域技术创新的相应风险，未能为国内企业提供足够的创新机会，未能提供良好的基础研发、教育、金融等基础环境。三、解决企业创新动力不足问题的政策建议让企业有创新动力没有捷径可走，不是几个政策、加大投入和宣传动员就能解决的。这是一个系统工程，其关键是建立一个能够倒逼和吸引企业不断创新的国家环境。这种环境的形成过程，也是大规模创新的过程。要下决心按照自主创新与经济转型相结合、协调各种环境要素政策的原则，理顺和调整要素政策。1，加快生产要素价格市场化进程，形成倒逼企业创新的要素倒逼机制。因为能源、资源、劳动力、环境等生产要素价格上涨的巨大压力迟早会释放，我们必须把这种压力释放过程变成通过调整要素政策来迫使企业不断创新的过程，而不是让压力释放大规模削弱国内企业的竞争力或者阻止其通过政府力量传导给企业。要素政策调整的重点是逐步实现能源、资源、劳动力等要素价格的市场化，使其在市场上充分体现其稀缺性。要素政策调整的结果是形成相对不利的生产要素环境和相应的倒逼机制，但不会使企业一下子陷入困境。同时也要看到，相对不利的要素环境是一把双刃剑，一些习惯了“轻松”生活的企业难免过早陷入困境，经济发展速度也可能放缓，社会就业压力阶段性加大。这对政策制定、推出时机、相关配套设施等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政策制定者必须充分估计可能的影响。2.改善促进和保护创新的市场环境。不改善市场环境，就不可能有大规模的创新活动。要进一步放开市场准入，提高竞争水平，营造充分有序的竞争环境，增强竞争对创新的压力和驱动力。加强产权和知识产权保护，保护企业创新的积极性，让企业敢于创新。3.深化企业改革，使国有企业成为真正的市场主体。目前国企改革不到位。要让国有企业拥有内在的创新动力，就必须改革现有的国有企业绩效考核制度和国有企业管理者的考核任用制度。积极探索建立国有资产监管权(行使机构如审计署、财政部)、出资人所有权(行使机构是真正意义上的出资人代表)和运营权(行使机构如国资运营公司)相对分离的国有资产管理新体制。4.调整制定相关需求政策，形成激发企业创新的需求牵引机制。从需求侧研究制定相关政策，激发企业创新，是发达国家的通行做法。应改变多年来重视厂商侧而非需求侧管理的做法，调整制定相关需求政策，如通过法律、行政、标准等手段提高需求标准，促进产品或产业升级。改革政府采购体制机制，扩大政府采购对自主创新的支撑作用，特别是利用重大工程项目招标、重大技术采购等国家资源，为国内企业提供重大工程实践机会和创新产品的市场出口。5.进一步改善产业环境，发展和提升产业集群，形成集群创新机制。大力培育具有技术集成能力和产业链引领能力的大企业，扶持科技型中小企业，发展生产性服务业。推进产业结构调整，鼓励国内产业兼并、收购和联合。进一步规范行业秩序，减少恶性竞争。6.正确定位政府，实现政企良性互动。政府是创新环境建设的主体，企业是自主创新的主体。政府要努力克服创新中的越位和缺位，致力于激发企业创新热情、为企业创新提供有利条件、承担企业无法承担的创新风险三大任务。政府做不了或做不好的事，要坚决交给企业或协会、中介等组织。(作者单位: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